儿时冬至
白昼渐长,夜晚消短。太阳也偷懒,晚晚升起,早早落下。阳光变得不那么耀眼,冬至了。
冬至是节气,又是传统节日,是古老又热闹的日子。“郊之祭也,迎长日之至也。”周朝时,冬至日皇帝率文武百官到城外南郊迎冬祭天。此后,历朝历代沿袭,官家有礼仪,民间有活动。北宋孟元老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载:“十一月冬至,京师最重此节,虽至贫者,一年之间,积累假借,至此日更易新衣,备办饮食,享祀先祖。”冬至大如年,盖源于此。南汤圆北饺子,将每一位游子幸福安康的祈愿纳入肚中,天南地北,风尘仆仆的旅人唱着归家的旋律。回家的路越来越近,炊烟也在记忆中腾起……
儿时,过节是最高兴的一件事,因为在农村的奶奶总能变着法儿的做好吃的。每到日子临近,爷爷总是反复点亮手机,掐着手指头算着孙孙、孙女们车到哪了。
爷爷说,我们家族早年是从太原那边迁徙过来的,所以家中一直沿袭着北方的那套饮食习惯。冬至前夜,奶奶便早早把从集市买回来的糯米淘洗干净后进行浸泡,次日早上,天刚蒙蒙亮,院子里的石磨便吱嘎吱嘎地转了起来,磨米浆一般需要两个人同时配合,一个推石磨,一个喂糯米,看似力气活,没有技术含量,我和哥哥便跃跃欲试,用两包牛肉干的报酬顺利承接了磨米浆的任务,但一上手,石磨好像故意跟我们作对似的,不听使唤,水喂得快些,磨推得猛些,米浆水就被摇杆荡出溅了一衣服,我俩很快就被哄笑的大人赶去了一边。
奶奶在石墨的出水槽下放好了木桶,桶中用铁丝四角固定纱布,用于过滤磨好的米浆,乳白色的米浆顺着石墨口流出,滴滴答答的声音伴着推磨的嘎吱声,加上邻里间唠嗑的话语,交响成了儿时乡村最动听的乐曲。过滤后的米浆袋沉甸甸的,扎紧袋口,用大石块压着,里面剩余的水份便会被缓慢地挤出来,不时去翻动一下,再重新压紧,到晚上,米浆就变成稍硬的米团了。吃过晚饭,我们三兄妹就急着催奶奶快点儿搓汤圆。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在桌子中间放上大圆盘,然后把前几天就刷洗干净晾干的竹簸箕放在圆盘上,我们仨跟屁虫一样迅速搬来板凳放好,洗干净手围坐在簸箕旁等待搓汤圆。奶奶把米团从纱布里掏出放在木盆里,撒上点面粉便开始揉搓,先是把米团搓成长条圆柱形,再把它掐成一方一方的小米块,方便我们搓汤圆。天气很冷,米块拿在手心里冰冷冰冷的,但是我们想着吃汤圆就不当回事了。刚开始大家都劲头十足,卯着劲暗自发力,这才刚没过多会儿,就都蔫了下来,正要掰手指头算算各自搓了多少个汤圆时,姑姑跑来吓唬我们说:“不能数汤圆,不然明天脸上会长出“汤圆印。”我们吓得马上把手收了回来,姑姑又说:“团团圆圆不能用数目来表示的,团圆是一种幸福的感觉。”。
汤圆搓完,我们着急地问奶奶下不下汤圆,奶奶却说不行,得等到明天,也就是冬至早上才能煮。啊,我们大失所望。姑姑跑来圆场,说要不先煮一些咸的解解馋吧,我们仨拍手附和。奶奶妥协了,让我们去田里拔几颗大蒜回来用。离开院子,田野里一片漆黑,但为了吃上汤圆,我们只好硬着头皮去了,月色朦胧,田野幽静,草丛里传出各种奇怪虫鸣,心中很是害怕,脑海里不自觉闪出妖魔鬼怪的影子,它们仿佛蹲在草丛里窥视,就等待我们踏出院子。越想越怕,于是我们尖叫着一路狂奔。想想那时,为了吃汤圆真是拼了。
冬至的早晨,奶奶早早就起床煮汤圆,那时的冬天,天气冷,暖烘烘的被窝里非常舒服,我们总是赖到村头广播里那一声长长的“整点报时”声下最后通牒才一脸无奈地起床。洗漱间,已经闻到汤圆香甜的味道了,热气腾腾的汤圆,吃起来香甜绵软,再来碗热米汤解解腻,整个身子立马热乎了起来。奶奶就坐在桌旁笑眯眯看着我们说:“你们吃了汤圆就又长一岁啦,得更懂事了,在家里要好好听话,在学校里要认真读书噢!”,我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仿佛自己真的长大了许多。
不知觉,车已经停在了村头。闽北山区多雾,又密又轻巧,笼罩在村子的毛竹林上,路灯在水雾中暖得发甜,奶奶穿着厚夹袄在远处招手,柔软的臂膀等待拥孙女入怀,今晚又讲起漫长冬夜里的旧故事。
门开合几次,雾趁人睡后又大起来。朝朝暮暮,岁岁年年,在这样弥漫着氤氲大雾的冬夜梦里,谁还想什么远方。
浓雾与灯长,替我守故乡。(莆田白塘安置区项目综合办主任王颖)